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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6章 雀之靈(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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季明儼這才明白俞聽說的, 這個故事不適合在今晚講的原因。

外頭風寒雪急,雖然室內溫暖如春, 但是仍有一種無法抵禦的寒意徐徐蔓延爬升。

明明是天地間最精靈自由的鳥兒,卻撞在網中,求生不得只能在無望的折磨中等死,強烈的怨憤讓雀靈變成了噬人的雀魔,這難道說是鳥兒的錯嗎?

錯的明明是那些毫無底線貪得無厭的人類啊。

只是聽著這樣的故事就足以讓季明儼不安,雖然如今俞聽好好地在跟前,可季明儼仍是忍不住緊張。

“姐你沒事吧?”他看著俞聽放在桌上的手,那手白玉一樣, 十分精致且小, 讓人忍不住想握一握。

俞聽感受到季明儼的緊張,自己居然被這個孩子小看了……不,不是小看, 是因為關心。

當時趙清的遺囑是要找到龍的時候,俞聽笑問玄靈, 被人類記掛的感覺怎麽樣。

可是現在好像也有一個人類開始關懷記掛自己。

這種感覺……有一點別扭, 但是更多的是別樣的微暖。

“你覺著我會有事嗎?”假裝不在意的樣子。

季明儼語塞, 忙擺手:“不不,我當然是盼著你好好的,可是……其實很可憐啊。”

“可憐?”他不是說“可怕”,而是“可憐”。

兩人說話的時候,那只白鴿一直呆在季明儼的懷裏,這時侯才慢慢探頭出來, 歪著頭看季明儼。

季明儼撫了撫白鴿的背,它也很溫順的乖乖不動,喉嚨裏發出咕嚕嚕的叫聲。

他能感覺這小鴿子身上的溫度,甚至也能感覺它微弱的心跳,這也是一個活生生的生命,不該給那樣糟踐才是。

季明儼說:“是可憐,那些飛鳥,非常的無辜。其實作惡的是那些不擇手段捕鳥的人。我同情那些飛鳥,不想它們給‘除掉’,可是也不想它們會傷害到你。”

俞聽問:“嗯。你是覺著它們可憐和無辜,所以在飯店才救了它?”

“啊?”

“那你是為什麽救了它?”

“我不知道,”季明儼撓撓額角,“只是、只是那麽做了。”

當時店老板問要不要宰殺一只鴿子的時候,假如旁邊的陸濤趙帥等人做主說要,恐怕季明儼也不會多嘴,但是怪就怪在陸濤問他的主意。

那就相當於,掌握那只鴿子生死的權利落在了季明儼的手裏。

對於大部分人而言這是個無關緊要的細節,但季明儼卻捉住了這個細節,雖然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。

而且通常在季明儼這個年紀,都是些急躁沖動的少年,從來不會在乎這些“小”事。

連季明儼自己也不願承認自己是“不忍心”的緣故,因為這樣的說法未免顯得很娘娘腔。

他的臉發紅,好像怕俞聽繼續問下去:“不要說我啦,快說下去,那個紅色的月亮怎麽會是雀靈的眼睛?最後又到底怎麽樣了?”

俞聽也沒有要追問的意思:“那是雀靈的怨咒凝聚而成,每當殺死一個人的時候怨咒就會更強,等到它變成完整的圓的時候,雀靈就變成了魔物了,那時候就只能用消除的法子。”

季明儼看看懷中的白鴿,假如這麽可愛的生靈,變成了噬人的魔物……不,他甚至不願意去想象。

***

錦帶山上的裏世界中,魏西樓給俞聽提醒,仔細看那輪紅月,果然越看越是詭異,就像是一只血紅的慢慢睜開的眼睛,裏頭血色流轉,怨憤地俯視著面前的生靈。

給雀靈的眼睛盯住的那瞬間,魏西樓感覺到一股無形的壓迫力,瞬間手腳都開始僵硬。

“怎麽回事……”

“這是雀靈的世界,雀靈正在魔化,它感受到我們的敵意,所以不會放過在這個世界的人。”

“連我們也想殺掉嗎?”魏西樓的濃眉間擰著怒意,“我不管是因為什麽原因,但你殺了人,就歸不能饒恕!”

他說著把破邪舉起,這一次不是向著網跟那些游魚,而是沖著那正越來越大的紅月之眼。

不愧是魏司長,總能發現癥結。

靈光閃爍,正射中了紅月,就好像是往燃燒的火山口中扔出了石子一樣,紅月之光在瞬間閃耀動蕩,同時裏世界中又響起了慘厲的鳥鳴聲,千千萬萬的尖銳聲響此起彼伏,簡直能沖破耳膜,把人逼瘋。

魏西樓只覺著腦袋像是給無數無形的針刺中,他強壓著想要去捂住腦袋的沖動,持續地向著紅月射擊。

紅月裏的血影在跳動,像是給擊中了在痛苦掙紮,紅色的影子也隨著不停地往外擴漾。

魏西樓卻註意到那張大網正劇烈抖動,單騰終於從網上墜落在地。

“老大!”單騰的肩頭已經給紅魚啃破了好幾處,鮮血淋漓,他強忍痛楚向著魏西樓的方向退了回來。

魏西樓見奏效,正要一鼓作氣,旁邊一只手探過來,輕輕地把魏西樓的手壓下了。

“夠了,別再激怒它。”

魏西樓定了定神,擡頭細看,——那只眼睛已經快要“圓”了,他清晰地看到那眼中透出的怨恚,烈火般的燒灼著,像是要毀滅一切。

迎著那灼熱的毀滅目光,俞聽往前走了幾步。

她的衣裙也沐浴在了紅色的月光之中,烈烈的如同將要燃燒。

危險!魏西樓有一種想要把她拉回來的沖動。

但就在那紅月的光將要突破“圓”的界限之時,魏西樓突然聽見一種極其古怪的吟唱。

“單閼之歲兮,四月孟夏;庚子日斜兮,鵩集予舍;止於坐隅兮,貌其閑暇。”

就在吟唱響起的瞬間,在魏西樓跟單騰的眼前,雀靈之界暗藍的天空突然極快退卻,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湛藍的幹凈到令人心醉的天空,如雪的白雲飄曳在天際,隱隱地有鳥雀掠過。

一陣風拂來,這麽溫柔,一定是春天的風,和暖,自在,從臉頰邊撫過,從鬢邊撫過,從腋下撫過,讓人想要張開雙臂,縱身而去,在這春風中、藍天下飛翔。

單騰的意志力不如魏西樓,早在音調入耳的瞬間就已經失神,但也正因為這樣,他忘了身上的痛苦,臉上露出了愜意的笑容,好像自己也成了一只飛鳥,在天際自在縱橫。

魏西樓的目光從俞聽身上看向那輪本來有暴漲炸裂勢頭的血月,此時此刻,原本躍動的血色仿佛凝固了,組成血色的千千萬萬鳥雀之靈因為聽見了最天然的天籟之聲,所有的痛苦跟怨恚給所有的美好跟純粹洗滌著,那是讓鳥雀們牽掛的無羈絆的天空,也是他們曾沐浴遨游於其中的春風,就算是死於絕望,也從來無法淡忘,同時正因為這種深深的眷戀,讓即將化魔的雀靈們想起了昔日的美好,剎那間,栓系著它們的網線分崩離析,化成輕煙,血色退卻,有淡淡的白光氤氳。

在俞聽念唱完最後一句的時候,千千萬萬鳥雀之靈如同流星般四散綻放,場景絕美,與此同時,有清脆的悅耳的鳥鳴之聲響起,那才是……真正的自然天籟。

魏西樓是最心硬的人,可是在這時候,卻不知為什麽,雙眼之中也有些隱隱似酸脹。

不用問俞聽他也知道,雀靈已經給度化了,難以忘記的對於藍天跟春風的向往,讓即將化魔的雀靈們迷途知返,他們終於不再給害死他們的網線羈絆,他們得到了真正的……自由。

***

雀靈度化之後,裏世界也消失無蹤。

明明是裏世界中短短的時光,但是在結界消失之後,才發現,赫然已經天明。

之前陪伴上山的民警跟村民們卻仿佛做了一場怪異的大夢,但是又說不清到底夢見了什麽。

只是詫異怎麽突然間天就亮了,更詫異的是,那原本失蹤不見的王鳥蛋居然也在。

除了他仍昏迷不醒,單騰跟魏西樓三位卻好好的。

大家驚愕這王鳥蛋是從哪裏冒出來的,魏西樓故意說:“就在前方的樹底下,大概是失足跌落,撞到頭了。”

正商量著下山的時候,派出所所長因為聽說魏西樓等一夜沒有下山,也帶了人上來查看,大家碰了頭。

單騰看著那在風裏的捕鳥網,裏世界的種種他記憶猶新,可給他震撼最深的不是雀靈的可怖,卻是最後他身如飛鳥時候的那種自由自在,無拘無束。

魏西樓拍了拍他的肩膀:“準備下山吧。”

單騰迷迷糊糊答應,正要走驀地想起自己的肩膀曾給紅魚咬傷,他忙低頭檢查,肩頭卻毫發無損,完完整整。

俞聽從旁經過:“它們不會傷害無辜者。”

魏西樓聞聲回頭,目光掠向那張搖搖欲墜的網:“去取下來,把那些鳥兒都好好的埋葬了吧。”

然後魏司長鐵青著臉吩咐:“我不管是你們的工作沒做到位,還是有人膽大包天,總之我不想聽到以後還有這種事發生,要還有人屢教不改,我會親自處理!”

魏西樓下鄉自然不是打無事司的招牌,他用的是市局的身份,是一位舉足輕重的大人物,如今撂下這句狠話,足以叫人銘記在心。

所長漲紅著臉低頭答應,保證一定加強巡邏防護。

單騰還念念不忘地瞪了那王鳥蛋一眼:“老大,這個人也不能放過。”

魏西樓看著王鳥蛋狀若癡呆的樣子,欲言又止。

俞聽拂袖而過:“他現在……已經不能算是‘人’了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:麽麽噠,加個補註:

俞聽吟誦的那幾句出自《楚辭》,譯意為——在太歲在卯的這一年裏,正是四月裏初夏的時節。 庚子日夕陽西下的時候,貓頭鷹飛進了我的住宅。它停息在我座位的一角,樣子十分從容優閑自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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